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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錄心理諮商工作點滴、心得反思,並以心理觀點討論文本及社會現象。

2004年10月7日

多元價值觀裡的諮商員

<這篇算是我踏入諮商領域後 最初的一個省思 碩一上 諮商理論課程的第一篇思考札記>

開學幾週之內,我在各門課裡接觸到許多新的想法、知識、理論、經驗。我一開始感覺非常地幸福,非常地愉快。但是後來卻出現了許多令我困惑的現象。我的思緒變得複雜、無限擴張。什麼都是相對的,什麼都是不確定的、沒有標準的。

雖然說,我也曾經歷許多的觀念上的調適、人格上的進展,但是這次我真的感到很混亂。以致於我必須刻意「使用力氣」來維持我的現實生活… to stand on the ground。我真的深刻的體認到「語言的相對性、建構性」「文化與價值的差異」等等觀念。

以往我認為,應該要去擴張自己的可能性、完整性、多元角度,這樣才能成為一個更完整的人、更有效的諮商員。但是,在這個過程中,我卻發現這並不完全是一個正面,沒有負面影響的歷程。當然也可以說,這不是所謂負面的影響,而是一個調適,或是解構/再建構的過程。

對我來說,現在這整個世界都是弔詭的。我們追求對世界的認識,以為自己認識越來越多;事實上,我們與其他人對世界認知的差距也在變大。所以說,我們越追求對於整體人類,或者說更多人同理的能力,會不會造成事實上我們相對於某個特定個人(也許是個案)的世界觀、價值觀的差距又更大了呢?

我們為了更了解「人」,所以去思考學習心理學、哲學、社會學、醫學、文學。那麼,當我們變成一個訓練充足,知識充份的「助人者」「研究者」時,我們雖然更接近了理型的、整體的人類世界,但是由於我們在角度上、高度上、參與社群的不同上,我們與這個「世俗」裡,面對相對比較「現實」「操作性」「感官生活」的個人,是不是已經走上不同的道路? 就像我現在坐在這裡,思考這麼抽象的,無結果的,無實用性的問題,是否能使我變成一個更能對個案有幫助的諮商員呢?

事實上,我最大的問題並不是對於我們所受的訓練懷疑。我最大的問題是沒辦法對任何事作出價值判斷。譬如說,我的行為對個案是否有幫助。這個幫助要怎麼去判斷呢? 個案的自評? 對某個變項的測驗結果? 大量的統計? 我知道這些都不可能提供完整的答案。因為沒有完整的答案對嗎? 如果我認知到並沒有一定的好壞標準,那麼我要怎麼為我的行為和方向作一個決定,給一個意義呢?

我只能用決定的。 也就是說,我不知道我這樣想,這樣作,對個案好,還是不好? 我只能參考儘可能多的意見(包括理論、研究、個案反應、我個人的背景、價值觀),然後下一個決定。然後我知道,這個決定無好無壞,它只是在這個當下,這個我可以暫時給的一個反應。因為我不能永遠在收集資料,不能永遠在思索,永遠在求完整,在判斷價值。所以我得先給反應,然後事情才能有下一步,有接下來。也許這樣一個個不完整的,暫時的行為和決定連綿不斷下去,就是完整和真實的本質。

那麼,我對個案的反應和處理,並不能「正確地」對他有「最適當的」幫助。這也不重要,因為沒有「最正確」這種東西存在。那麼我去跟別人晤談,談他,談他看見的,他想的,他的感受、他的困難,價值在哪?

有什麼東西是我可以超越價值判斷,來支持我繼續去進行諮商,去維持自己「努力發展的諮商員」的角色?

我在聖經裡發現一個目前突顯於眾多價值中的一個價值。這個價值,我給它一個名字,叫「同在」。耶穌在世上,他所作的「救贖」並不是大顯身手去除所有人的困難或困惑。他是「道成肉身」,也就是,跟別的人「在一起」。

即使某個人對我講述再多的智慧,跟我一起作再多的探索;真正對我有幫助的也許不是那智慧或探索。我是說,智慧或建議、探索還是在給我們方向,方向就有價值,它有一個隱而未設的目的地。

在相對而渾沌的世界裡,也許我們需要的不是去哪裡,而是留在那裡,或者是說,自在地往這裡、往那裡,但我們總是能往別的地方移動,或是安於自己所在的那一點。這就是平安,就是幸福了吧? 而我開始覺得,當我們能安然 "move on"的時候,我們是自在的;當我們處於"stay"狀態而自在的時候,我們也不會困惑。

如果,有一個他者,在我們的旁邊(心理或空間的),我們在廣大渾沌的無定向世界裡,仍然擁有一個相對座標。也許這樣,我們才能安心的「在那」。換成一個「實際操作」的說法。如果我們不能讓別人感覺到,我們在他旁邊,就在旁邊,而單純建議往哪個方向去,或是要他感受內在的呼喚,我們只是在給他下一個同樣不確定而徬徨的目的地。

如果能「同在」,就能「無入而不自得」。要去哪裡已經不具終極意義,這歷程才有可能從「孤單的迷路」變為「精彩的同行」。周圍各式各樣的萬象,也才有可能是新奇的風景,而不是擾亂心神的錯誤路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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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「趙庭正心理師」
出處:「心理諮商筆記http://counselnote.blogspot.tw/」